约翰很容易就能戳穿这种恶意的谎言。他能证明史威登堡在事件发生时一直住在阿姆斯特丹,从未踏足海牙。“我丝毫不愿为老先生的神学著作辩护,宣称他在书中所说的一切都值得相信,但我刚才所听到的实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。”
约翰将伏尔泰的事告诉了史威登堡,史威登堡仅仅笑了笑,说:“我实在不止一年半没去过海牙了,也多年没想到伏尔泰了。人真会扯谎!有头脑的人均能看出主教被绞死的消息是值得怀疑的,一个主教不会这么轻易被绞死。他入狱了倒是真的,我与已故教皇曾聊到过他也是真的。”
不久,各大报纸收回葡萄牙主教被绞死的消息,史威登堡又被视为先知了。
1769年1月,阿姆斯特丹一家报社就《爱情与婚姻》发表了一篇评论。评论说:“如果内容新奇和人们对新奇事物的兴趣可以促进一本书的销售,那么毫无疑问,这些著作值得期待,因为它们揭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奥秘……唯一可能妨碍此书畅销的原因,是人们的怀疑。有的人会认为作者的意思不应该从字面上理解,而应该视为寓言;有的人会认为作者不道德;对他稍有好感的人会视他为狂热分子……作者不当被认为不道德,因为他所关心的是真正的美德……书中有太多东西不大可能是真的,与圣经的教训是相悖的。不管作者怎么说,我们只能视之为虚构幻想,并奉劝大众远离该书,因为它可能使人变成丧心病狂的狂热分子。”
无论是在斯德哥尔摩,还是在阿姆斯特丹,人们对史威登堡的兴趣大多止于他与灵对话的奇能异事,而不是他的神学著作。人们看到约翰与史威登堡常在一起,在各种被问到的场合一如既往地对他极尽溢美之词,在各种虚假的流言面前为他辩护,以致有些人也将他一并视为异端。
约翰是传统意义上中规中矩的基督徒,主流的观点他看得很重。面对大相径庭的各种说法,加上很可能曾受到教会的压力,他困惑了。他找来史威登堡曾出版的所有著作,逐一作了全面的研究,且做了大量的笔记,发现他能表示认同的很少。他接受神是一位,也接受信心与善行应当并重,但路德宗唯信称义的教义已让他心满意足了。他觉得《爱情与婚姻》的故事相当有趣,但反对天堂仍有婚姻的观点。另外,天使和魔鬼曾经是人的说法也让他厌烦。至于史威登堡所期待的新教会,他认为已在路德宗得到实现。他拒绝相信史威登堡的使命,也不认为教会需要进一步的革新。
约翰对史威登堡个人的喜爱是发自肺腑的,但他终究是恪守传统的基督徒,实在接受不了史威登堡过于革命性的观点。他衷心希望史威登堡不再发表神学作品,一方面是担心他所认为错误的观点到处泛滥,一方面是担心史威登堡会遇到危险。当他听说史威登堡打算发表一本新作时,便极力劝告他打消念头。“作为你真诚的朋友,我不得不忠告你,不要再发表新的教义,至少这两年如此,否则你有被逐出城的危险。”
史威登堡无疑明白约翰的好意,但他不会因害怕危险而放弃他认定的使命。不久,他又发表一本新作——《教义对比》(Brief Exposition),给自己主要的神学思想作了一个简单的总结,与天主教及改革宗的教义作了一个对比。约翰仔细阅读了史威登堡寄来的小册子,发现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有危害。
1769年3月8日,约翰给史威登堡写了一封长信,说他新出的作品并没有解决他心中的疑惑。他说多数人不会接受他的“灵界见闻”——虽然精彩,但证据不足。有的人会视之为虚构幻想,有的人会视之为诗情画意的小说,有的人会因为流言蜚语将他定为异端头子,有的人会嘲弄他为疯子。
信中交织着极复杂的感情,有痛心,有遗憾,有不解,有劝告。“为了出版您的著作,出版后又四处寄送,您付出了多大的代价!然而您得到了什么呢?哀哉,您什么也没得到!……没有人会认同您所谓的‘天使的智慧’……我最尊敬的人啊,通过与您交往,我对您的真诚和您对真理衷心的爱慕,是确信无疑的……我最亲爱的朋友,请允许我向您所表示的爱的承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,好让我可以畅所欲言,直率地将那些傲慢忌妒的读者所不愿告诉你的话讲给你听……请原谅我说的话,我从未怀疑您的真诚。然而在我看来,您的天使是十分可疑的,您所归给他们的智慧有时接近愚痴……我担心这些邪恶的灵,有时因为难以分辨,给你造成了错觉……”
约翰等了一些日子,没有等到回信,便跑去见他,发现他反应冷淡,甚至有些生气。“要是你不愿相信我,那你昔日全神贯注地研究我的著作就是浪费了太多的精力。”约翰注意到,当他说话的时候,往日的笑容完全消失了。孤独的人难免有失落的时候,人生觅一知己难矣!
1769年4月26日,史威登堡离开阿姆斯特丹,前往巴黎和伦敦,然后返回瑞典。他前来向约翰辞行。“只要我活着,我永远无法忘记他来我家辞行的情景。”约翰感觉他这次说话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,感人至深。“神若愿意,我会再次来阿姆斯特丹看你,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极珍贵的。”约翰说只怕他们难再相见了,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太长。“这你不会知道,”史威登堡说,“智慧的神若看为好,就会安排我们继续活着。与主连接的人此生就能预尝永生的滋味,尝过这滋味的人不再过于关注这短暂的一生。相信我,我若知道明天神召我前去,今日我必请来乐师,再一次享受人间的快乐,作为美好的谢幕。”
1769年7月1日,在巴黎停留两个月后,史威登堡到达伦敦。这是一个忙碌的夏天:他一面忙于出版一些小册子,一面忙于他的最后一部大作《真实的基督教》。
和在斯德哥尔摩一样,他在伦敦接待了众多访客,与同胞斯普林格的关系也更加熟稔了。斯普林格说,英国主教们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。两年前,他看到主教们对他相当冷淡,而如今已变得很有礼貌。他问史威登堡原因,史威登堡的答复是:神知道祂的教会应当何时开始。
伦敦有一位著名的医生,名叫梅西特,是史威登堡的的常客。和梅西特一样,托马斯和威廉也接受和认同史威登堡。威廉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,待人热情,机智幽默。他有过十年非常幸福的婚姻生活,妻子过世以后,他对女儿的管教异常严厉。他脾气急躁火爆,据说,只要看到女儿有轻浮的打扮,就会让他大发雷霆。
有朋友曾给他介绍史威登堡的著作,他翻了翻,随即厌烦地丢开了。后来,出于某种因缘,他决定再认真读一读。可能天堂的生活是为人服务这种新观点,或者史威登堡对耶稣基督本质的解释,感染了真诚的威廉。他读得越多,对启示的真实性就越发确信无疑。
后来威廉认识了托马斯。托马斯是一个感性的人,但不善交际,在人群中容易紧张。两人见面之前有过长期的书信往来,思想和情感的共鸣与日俱增,以致两人初次见面时,竟情不自禁地深情拥抱,仿佛是早已熟识的故交。后来,他们一同以喜乐饱满的热情传扬新的福音。威廉的脾气逐渐平伏下来,性格日趋成熟温和,基督的忍耐取代了从前的急躁。其传记作者称他是“我见过的最理智、博学、善良的人”。
托马斯和威廉首次拜访史威登堡是一个欢喜交加的场面,他们聊了近两个小时。两人对这次会面皆十分满意。他们邀请史威登堡共进晚餐,但史威登堡客气地谢绝了,说他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,是牛奶加面包。
托马斯和威廉十分确信新启示的重要性,于是立即着手翻译史威登堡的一些著作。威廉将《关于生活的教义》译成英文,翌年在普利茅斯出版发行了。之后,在托马斯的协助下,他又翻译出版了《天堂与地狱》。
托马斯在《身体与灵魂的关系》和《天堂与地狱》的英文版序言中写下了他对史威登堡的印象,盛赞他学识渊博、彬彬有礼、虚怀若谷、淡泊名利、平易近人、自在轻安,且称能与他相遇相识并拜读他的著作,是一生中最幸运的事。在写给《真实的基督教》英文版译者的信中,托马斯作了类似的评价:
“伟大的史威登堡是一个极谦虚的人。他思想开明,所有善良的人,无论属于哪个教派,都为他所喜爱。他们若有认知上的错误,只要是无心的,他认为都是情有可原的。他清心寡欲,却无丝毫苦行僧的模样。相反,一种内在的沉静和轻安从他甜美的表情和举止上流露出来。